七一智库｜如何推动情绪消费健康发展

【导读】

●情绪消费作为当下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交织的产物，既体现了消费行为的时代性，也折射出个体情感需求的深层变化，呈现出与以往各类消费不同的特征。

●情绪消费的兴起并非偶然，而是在市场供给、个体心理与技术发展等多重因素下共同作用的结果。

●针对情绪消费面临的困境，应当从规范行为、加强监管、教育引导和丰富供给层面发力，既要让情绪消费发挥情绪疏导的积极作用，也要规避潜在风险，实现情绪消费持续健康发展。

近年来，伴随社会数字化进程加速与生活节奏持续加快，从“解压捏捏乐”玩具、“禁止蕉绿”盆栽、Labubu盲盒等实体商品，到买“谷子”（Goods）、看演出、沉浸式剧本杀等体验服务，情绪消费作为一种以情感满足为核心的新型消费形态迅速崛起。《2025年轻人情绪消费趋势报告》显示，超六成消费者认为消费有助于缓解压力，六成消费者更重视精神消费。所谓情绪消费，是指消费者以获取情绪价值为核心目的的消费行为，旨在通过消费获得心理慰藉、情感释放或自我认同。这种消费形态既是当代个体应对现实压力的心理调适选择，也反映了我国社会从物质积累向精神丰盈转型的时代特征，是多重力量交织下的必然趋势。情绪消费一方面通过个性化供给拓展消费边界，为大众提供即时性的情绪出口，另一方面又因过度依赖浅层情感刺激而存在潜藏风险，易引发消费异化，导致消费者精神空虚。因此，如何在释放情绪消费积极价值的同时规避风险，在满足情感需求与培育健康心态间构建可行路径，是推动情绪消费健康发展的关键。

情绪消费的主要特征

情绪消费作为当下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交织的产物，既体现了消费行为的时代性，也折射出个体情感需求的深层变化，呈现出与以往各类消费不同的特征。

（一）以情绪价值为核心的精神导向

在情绪消费领域，情绪价值处于核心地位，能否满足个体的情感需求进而带来积极的心理体验，是评价产品或服务好坏的关键。比如，杯子上印着“治愈”字样的咖啡，其售价虽高于普通咖啡，但消费者仍选择购买它，并非因为咖啡本身口感独特，而是因为“治愈”二字传递出了安慰感；一款“解压捏捏乐”玩具，虽功能简单，却因能缓解焦虑情绪而广受消费者喜爱。在这一导向下，消费行为本质上是为情绪付费，商品成为情绪的载体，精神需求的满足程度直接决定了消费者的购买意愿。同时，消费者因个体情绪状态的差异，对同一件商品可能产生截然不同的价值认知，这更凸显了情绪价值在情绪消费决策中的主导地位。

（二）以即时宣泄为目标的功能属性

情绪消费具有鲜明的即时宣泄功能属性。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生活中，人们有时会产生焦虑、疲惫等负面情绪，情绪消费则能为人们提供快速释放情绪的出口，其功能属性突出表现为快速获得与即时缓解，无需复杂的过程即可实现情绪释放。无论是用指尖捏一捏解压泡沫，还是购买“禁止蕉绿”水培香蕉摆在工位，都能在短时间内让人们从负面情绪中解脱出来。这种即时性是情绪消费区别于传统消费的关键。传统消费一般追求长期使用价值，而情绪消费更在意即刻的情绪疏导功能，具备极低时间成本、即时感官刺激、可反复购买的特点，把原本需要长期心理建设的情绪调节变为碎片化情绪“快充”，达到即时宣泄的效果。

（三）以多元场景为载体的适配形态

情绪消费呈现出以多元场景为载体的丰富适配形态。它突破了传统消费场景的限制，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比如，在办公桌摆放“放青松”盆栽，以触手可及的绿意让人们在工作间隙可以便捷地获得精神安慰；在商场中设立限定快闪店，通过售卖限量款商品、布置艺术化场景，营造“错过就会遗憾”的紧迫感，让消费者在限时抢购与打卡分享中，既能获得购物快感，又能通过社交传播强化身份认同，让情绪消费的体验感与归属感被双重放大；演唱会通过万人级的声音共振与舞台光影特效，将个体情绪放大为集体狂欢，实现情感的爆发式释放。此外，数字技术的发展拓展了情绪消费的场景。比如，测试软件推出性格测试等服务，用积极的语言给予用户鼓励，使其感到被理解和支持。这种多元适配性，让情绪消费能够灵活响应不同时空、不同群体的情绪变化，形成丰富的消费生态。

（四）以情感符号为媒介的社交联结

情绪消费不仅是个体行为，更通过情感符号构建起社交联结，成为群体互动的桥梁。这些符号可能是一款流行的情绪主题产品、一个引发共鸣的网络热词，或是一种众人共同参与的消费活动，它们承载着相似的情感记忆与价值认同，能让拥有相似情绪需求或价值认同的人产生交集。当消费者购买了带有特定情感符号的商品或参与了相关活动后，他们会愿意将这些物品或经历分享到社交平台上，以此展示自己的个性和情绪状态，进而引发他人的共鸣和讨论。从甘肃省博物馆的“麻辣烫”毛绒玩偶，到日前爆火的Labubu盲盒等热门情绪单品，因其鲜明的视觉符号和“可晒性”，在社交平台上被大量晒图和二次创作，持有者通过展示这些物件表达开心、治愈等情绪，进而吸引点赞、评论和转发，与他人建立社交联结。这种具备社交联结属性的情绪消费不仅能够满足个人情感需求，还能成为社交互动的桥梁，让个体在共享情感符号的过程中实现人际互动。

情绪消费的生成动因

情绪消费的兴起并非偶然，而是在市场供给、个体心理与技术发展等多重因素下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市场供给创新：情绪价值导向推动产品服务升级

在情绪消费的生成过程中，物质生活的富足让功能至上的产品逐渐难以满足消费者的深层精神需求，商家开始转向情绪价值导向的供给策略，将情绪价值融入产品设计中。这成为推动情绪消费生成的重要动力。比如，某品牌咖啡店以“第三空间”理念重构咖啡消费场景，通过暖色调灯光、舒适沙发打造家庭与工作之外的情绪缓冲带，精准抓住人们对片刻休闲的渴望，将单纯的饮品消费转化为社交与独处的双重体验；某花店将每款花束与真实浪漫故事绑定，精准对接大众对“浪漫情感”的向往，消费者购买的不仅是鲜花，更是对浪漫故事的情感投射。这些创新本质上是市场供给端对消费者情绪需求的主动响应，让情绪消费从潜在需求转化为可被满足的现实消费，获得了生成与发展的关键驱动力。

（二）心理需求支撑：个体寻求情感代偿慰藉

现代生活中，个体心理状态呈现出高情感需求和低情感满足的矛盾，而情绪消费通过商品或服务的象征意义、仪式感和即时反馈，成为填补情感空洞、满足个体情感代偿慰藉的重要选择。一方面，部分群体对情感关怀的需求强烈，却难以在现实中充分释放。另一方面，当前，社会关系流动性的加强，导致现实中的情感供给不足。这种矛盾直接推动个体转向情绪消费，寻求情感代偿。比如，有人购买智能宠物喂食器与监控摄像头，通过手机屏幕与宠物互动，以技术化陪伴替代现实中因工作繁忙等原因而减少的亲密互动。正是这种普遍存在的情感需求与供给的矛盾，催生了情绪消费这一特殊消费形态，使其成为个体应对情感缺失的重要途径。

（三）媒介技术助力：社交传播加速消费潮流扩散

媒介技术的发展，是情绪消费得以生成并扩大规模的重要推手，而社交传播通过互动与群体共鸣，推动内在情绪需求变为外在消费行为。一方面，媒介技术能精准捕捉并激活情绪需求。比如，直播带货中，主播通过情绪化语言、实时互动的沟通方式引发观看者共鸣，推动后者将内在情绪需求转化为外在消费行为。另一方面，社交平台的传播加速情绪消费的扩散。微博超话（超级话题）、小红书笔记中分享的情绪消费体验，能够通过情绪共鸣引发跟风消费。比如，迪士尼角色玲娜贝儿的“元气”人设通过社交媒体广泛传播，用户通过“晒娃”“二创”等行为不断强化对该角色玩偶“拥有即快乐”的认知，推动玩偶从普通产品变为情绪符号。媒介技术打破人际传播边界，社交传播则通过群体共鸣放大情绪影响力，两者共同将个体偶然的情绪表达转化为普遍的消费现象，成为情绪消费持续发展的驱动力。

推动情绪消费健康发展面临的困境

目前，情绪消费在满足个体情感需求的同时，也因行业发展不成熟、监管滞后等原因，存在需要走出的困境。

（一）商家逐利制造非理性消费陷阱

在情绪消费市场中，一些商家急于逐利，倾向于开发和推广能够快速刺激消费者情绪、带来即时满足感，但缺乏深度和持续性情绪价值的产品或服务，诱导消费者陷入非理性消费陷阱。这些产品或服务往往通过强烈的感官刺激或符号化表达来满足消费者的表层需求，但缺乏对真实情感需求的回应。当短暂的情绪慰藉消退后，商家又会迅速制造新的情绪热点，推出迭代产品，诱导消费者重复购买。这种模式下，消费者的情感需求被简化为可量化的流量数据，若长期依赖于此，会削弱消费者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而商家则通过不断收割情绪实现盈利，最终使情绪消费沦为商家牟利的工具，阻碍行业向提供真实情感价值的健康方向发展。

（二）监管滞后性易引发市场失序风险

情绪消费市场的爆发式增长与监管体系滞后性形成反差，一些行业乱象未能得到及时遏制。当前，情绪消费市场缺乏统一的质量标准、准入门槛与监管细则，部分商家趁机将情绪价值异化为营销噱头，而实际体验与承诺严重脱节。比如，在情感咨询服务领域，因资质审核机制的缺失，一些机构雇佣无资质人员兜售所谓心理疗愈课程，仅靠话术敷衍消费者，导致消费者不仅无法解决心理问题，反而可能被误导情绪走向。这种监管滞后性导致那些注重真实情绪价值、投入成本研发优质产品的商家，被低成本高营销的劣质供给挤压了生存空间。长此以往，当情绪价值变为商家的口号时，消费者的信任度便会逐渐下降，而监管缺位又使维权困难，最终导致整个情绪消费市场陷入“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制约情绪消费的可持续发展。

（三）过度依赖消费加剧精神空虚问题

情绪消费带来的快乐往往是短暂的，若个体将其异化为唯一的情感宣泄出口，过度依赖消费缓解情绪，反而可能陷入更深的精神空虚。比如，职场受挫者通过报复性购物获取短暂快感。购物时的快感或许能够暂时掩盖现实生活中的失落，但快感褪去后，空虚感反而会更加强烈。本质上，情绪消费提供的价值是情绪的暂时转移而非解决根本问题，过度依赖情绪消费会让个体逐渐丧失自我调节能力，形成消费成瘾的病理状态。显然，情绪消费无法替代个体内心的成长与现实关系的构建，若缺乏有效的价值引导或替代性方案，情绪消费将难以向健康方向发展。

（四）情绪消费场景存在隐私泄露隐患

情绪消费场景中，消费者为获得精准的情绪服务，会主动或被动提供大量隐私信息，从在心理健康测评问卷上回答的个人心理偏好，到在情感测试小程序上填写的生日与情感状态等，这些敏感信息构成了商家提供个性化服务的基础，却也可能因数据安全防护的缺失而成为隐私泄露的源头。部分商家忽视数据安全的重要性，个别商家甚至以售卖数据牟利，导致这些信息被滥用。比如，有人因情感咨询记录被泄露而遭遇精准诈骗；有人因“焦虑特质”等情绪标签被大数据标记，收到大量恶意营销信息。这种隐私泄露的情况，不仅损害消费者权益，更严重透支公众对情绪消费市场的信任，使得真正致力于提供健康情绪价值的商家难以获得用户认可，最终阻碍情绪消费行业向规范化、可持续化方向发展。

推动情绪消费健康发展的未来路径

针对情绪消费面临的困境，应当从规范行为、加强监管、教育引导和丰富供给层面发力，既要让情绪消费发挥情绪疏导的积极作用，也要规避潜在风险，实现情绪消费持续健康发展。

（一）引导商家合理有序参与，构建健康情绪消费生态

一些商家过度追逐短期利益，导致大量低质量、同质化产品充斥情绪消费市场，既无法真正满足消费者心理需求，又加剧市场乱象。因此，引导商家合理有序参与，构建健康情绪消费生态是推动情绪消费健康发展的关键。一方面，要通过政策引导促使商家转向长期价值创造。可以设立情绪消费优质项目扶持基金，对建设专业心理咨询体系、搭建沉浸式文旅体验场景、研发高性价比情绪产品的商家给予税收减免、融资便利等激励，以此引导情绪消费供给流向真正能满足消费者深层心理需求的领域。另一方面，要通过规则约束划定商家运作边界。应明确负面清单，严禁商家过度涌入仅提供表面情绪满足的低质赛道，同时要通过政策引导和规则管束的双重作用，推动情绪消费从短期情绪收割转向长期价值深耕，让产品或服务兼具商业价值和真实情感慰藉功能，助力情绪消费市场从量的扩张转向质的提升，最终构建起健康的情绪消费生态。

（二）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与行业标准，加强市场监管

由于当前情绪消费市场存在虚假宣传、产品质量参差不齐、维权成本过高等问题，亟须通过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与行业标准来加强市场监管，以保护消费者权益，促进行业可持续发展。首先，应尽快出台针对情绪消费的专项法规，明确情绪价值宣传的边界，对虚假宣传、粗制滥造等行为设定严厉的处罚机制。其次，应推动行业协会制定情绪消费产品与服务标准，对解压产品的材料安全指标、情感咨询机构的资质要求、小程序的数据隐私保护等作出具体规定，让企业有章可循。再次，监管部门可以通过大数据监测识别虚假情绪营销的关键词与套路，对高风险商家进行重点监管，提升监管效率。最后，应开设消费者维权绿色通道，让消费者在遭遇低质供给、隐私泄露等问题时能快速维权，以此增强消费者的消费信心，为情绪消费营造安全可靠的市场环境。

（三）加强对消费者的教育引导，树立理性健康的情绪消费观念

消费者作为情绪消费的主体，是推动情绪消费健康发展的关键。然而，在情绪消费场景中，消费者易受成瘾性设计裹挟而陷入非理性消费陷阱。因此，加对强消费者的教育引导刻不容缓。社会各界应协同开展消费者教育，帮助个体树立理性健康的情绪消费观念。学校可将情绪管理与理性消费纳入通识课程，通过案例分析、情景模拟等方式，让学生了解情绪消费的利弊，学会区分真实心理需求与虚假消费冲动；社区可设立“情绪驿站”，通过提供免费咨询服务、开设公益乐学课等方式丰富居民现实生活，减少其对情绪消费的过度依赖；新闻媒体可通过发布科普文章、短视频等形式揭露情绪消费场景中成瘾性设计套路，强化消费者的风险意识；企业可在消费场景中加入理性消费提示，帮助消费者在受情绪主导时保持一定的理性。此外，消费者自身要树立风险防范和隐私保护意识，防止隐私泄露。多维度的教育引导，能够帮助消费者实现从被动接受情绪刺激到主动管理情绪需求的转变，为情绪消费注入可持续发展的健康基因。

（四）推动情绪消费与文创产业融合，丰富积极情绪价值供给

情绪消费的健康发展，离不开积极情绪价值的挖掘与拓展。推动情绪消费与文化创意产业融合，可赋予情绪消费更深厚的内涵，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统一。一方面，可以通过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与当代情感需求的契合点，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元素融入情绪消费产品，开发兼具审美意趣与情绪疗愈功能的文创产品，如非遗手作体验课程、故宫文创香薰等。另一方面，可以运用虚拟现实等数字技术构建情感共鸣场景，通过沉浸式叙事传递正确价值观。这种融合不仅能提升情绪消费的文化附加值，还能引导其向更具社会意义的方向发展，使情绪消费从单纯的感官刺激升级为文化浸润的精神滋养，最终推动情绪消费健康发展和社会心理健康的整体提升。

（作者分别系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编辑：胡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