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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娥专栏 | 山河染冬

作者:李从娥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11-20 16:59:10

秋窗风雨缱绻,翩翩黄叶归了根,一片灿金在地面铺展,河畔的芦苇也在秋雾里漫天飞舞。“立冬了!”有人轻叹。“什么时候?”有人惊觉。冬,何时悄然跨了槛进来,我竟浑然未觉。在秋雾氤氲里,淋过几场清冷的秋雨后,稀里糊涂地便踏入了崭新的冬。

秋与冬在某个静谧的瞬间悄然做好了交接,万里秋声如烟逸散了。风声嗖嗖,高楼顿显寒凉。立冬后的一缕阳光穿过蒙尘的秋窗,在我的发间投下细碎的光斑。倚窗远望,清澈洁净的河水潺潺地向东流去,带走了一季喧嚣。思绪飘远,想起童年时奔跑过的田野,风里裹挟着玉米香与橘香。这些回忆片段,无法连贯,情节碎得像摔在地上的镜子,拼不出完整的故事。

我走到一朵金色菊花面前止步,凝视风中摇曳的花瓣,陷入沉思:它们不畏凛冽寒风,在风中依然绽放着自己的美丽,看似柔弱的金菊,展现出一种坚强而乐观的生命态度。这使我想起了那个叫“金菊”的人——我的母亲,想起她那如菊的一生,不禁潸然泪下。

我把前额抵在金色的菊花上,闭上眼,旧时的记忆冲入我的脑海。我看到冬日阳光里,母亲坐在院门口的杏树下,和村里的几个妇女一起,边做针线边说话。看到暖阳里熟悉的身影,心便激动得想哭。

母亲终日忙碌,打扫庭院、喂鸡喂猪、做针线活……农村的活儿很多,一忙起来就停不下来。早上六点多起床,先是把鸡圈打开,一只一只鸡都捉住摸一摸——摸摸鸡屁股里面有没有蛋,她心里记着这天会有多少蛋,她要一个不少地收回来,最终都变成我们读书的学费。

接下来是喂鸡,她把早准备好的小麦和玉米撒在院子里,鸡争先恐后地围过来,欢快地啄食,母亲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喂完鸡,她又转身走向猪圈喂猪,冬天里,猪食一般都是把煮熟的红薯细细捏碎了,拌上切碎的红薯叶子。猪这东西很讨厌,它们吃到一半时就不老实了,把整个猪嘴在猪槽里拱来拱去,好像在里面刨金豆似的,还时不时抬起头对着母亲撒娇似的“哼哼”几声,眼神里满是期待。

母亲站在猪圈边上,一手稳稳地端着瓢,瓢里盛着金黄的麸子皮或是细碎的玉米面,另一手执一根木棒,每当猪抬起头用那渴望的眼睛望着母亲时,她便笑着将瓢里的东西撒进猪食里用木棒轻轻搅拌。猪纷纷围过来,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鸡下蛋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放着母亲给它们用稻草垒得软绵绵的鸡窝不用,到处乱下,简直是四海为家——柴垛下、草堆边……母亲看着这乱糟糟的场景,也没辙,只好把要下蛋的鸡都圈起来,等下了蛋再放出去。母亲一边忙乎一边念叨:“我可没工夫一天到晚追着你们屁股跑。”

中午了,母亲舀了米在簸箕里,眯着眼,用手扒拉来扒拉去,捡米中的小石子。米给太阳照得白花花的,母亲做饭总是一做就是一大锅,让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她从门前的菜地里,拔了白菜、萝卜,放在盆子里洗干净,拿到案板上切,刀刃起落间菜丝簌簌堆成小山。锅盖下蒸汽升腾,噗噗作响,母亲的身影在朦胧的烟雾里转来转去。

我们埋头扒饭时,她忽然说起往事——八岁那年,外公送她上小学,走在上学的路上,她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脸上因走路泛着红,像熟透的红苹果。她安安稳稳地念到了初中,外公打算将她送到山外的城里读高中,她知道家里没钱,放弃了,她要在家里给父亲做饭,照顾生病的母亲。

母亲是个敏感而内向的人,她有很多话只能说给自己听,她是孤独的。本来就言语不多的她,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她常常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发呆。有时,她会抱起蹲在墙角的小猫,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对猫说着心里话。有时她抬腿奔上那条通往县城高中的公路,一路跑一路哭,脚下一滑,跌了个坐墩,脑袋嗡嗡的,一片空白,她盯着天空,云白得刺眼……她在脸上抹了几把,泪水却越抹越多。原来有些路错过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母亲用沉默的双手,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进了灶房,案板上是她擀好的几把面条,锅里的水也添好了,灶门前是她堆的柴火,两个水桶里是她担来的泉水。

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寂静,驱散了我脑海中那幽深的记忆,只留下眼前在寒风中摇曳的金菊。恍惚间,金菊上竟浮现出母亲细腻温柔的面容。她微笑着爱怜地看着我,我的泪狂涌……

回首山河已冬,有母亲的冬天,总是那么温暖、温馨,寒风吹遍山河,却吹不散母亲的烟火。

编辑:曾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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