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投稿 下载七一APP

文学|纸墨与电波的絮语

作者:李云龙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11-27 11:49:06

前几天收拾老家书桌,在抽屉深处,发现一沓泛黄的信纸,边角已起了毛边。最上面那封写着“1999年冬于东莞”的信封,邮票边角还留着邮局盖戳的暗红印记。指尖抚过纸面,那些被时光磨淡的字迹,忽然在心里漾开圈圈涟漪——那是“慢时代”里,最绵长的牵挂。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乡村,通讯基本靠“等”。父亲在深圳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家。村里门市部墙上挂着的那部黑色座机,是全村为数不多的“奢侈品”,通话按分钟计费,每次响铃都让人心里一紧。母亲总说:“长途贵,有事才打。”更多时候,我们靠书信往来。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冬天,父亲迟迟没寄回过年的钱。母亲急了,催我给父亲写信。煤油灯下,我趴在木箱改成的书桌上,一笔一画地写:“爸,家里快没煤了,姐姐的棉鞋破了洞……”笔尖划过信纸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寒风呼啸,成了那个冬夜最深的记忆。信投进镇上绿色邮筒的瞬间,仿佛把所有期盼都寄了出去。等待回信的日子格外漫长,每天放学我都要绕到村委会门口,问值班大爷有没有我家的信。

后来父亲买了BP机,黑色的小方块别在腰间,“滴滴”声一响,就得四处找公用电话回。有次我半夜发烧,母亲背着我往镇卫生院跑,路上借了村民的电话呼父亲。等父亲回电时,我们已经在诊室挂着吊瓶。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带着喘息,母亲却笑着说“没事了”,挂了电话才抹眼泪。那时的牵挂,总在等待和仓促的对话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担忧。

2003年我上初中,村里通了宽带,镇上开了第一家网吧。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父亲模糊的视频影像时,我激动得说不出话。虽然摄像头像素很低,父亲的脸在屏幕上泛着绿光,说话时嘴唇和声音也总对不上,但能看到他抬手擦汗的动作,能听到他车间里隐约的机器声,已经觉得无比神奇。每次上网要提前预约,一小时两块钱,母亲总在旁边掐着表:“长话短说,省点钱。”可即便这样,视频结束时心里的暖意,比收到十封信还真切。

高三时,我有了第一部翻盖手机,是亲戚送的旧手机,银色外壳,按键小小的。那时,父亲也学会了发短信,“钱已汇,查收”“天凉,添衣”,虽然每条都短得像电报,却能反复看上好几遍。有次模拟考失利,我躲在操场角落哭,收到父亲的短信:“慢慢来,爸信你。”那六个字,比任何安慰都管用。那部手机用了多年,按键磨得发亮,收件箱里存满了短信,我舍不得删。

大学毕业后,智能手机普及,视频通话成了家常便饭。去年冬天母亲生病,我每天晚上和她视频。镜头里她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毯子,手里织着毛衣,絮絮叨叨说村里的事:“你王婶家的羊下了崽,你李叔种的萝卜丰收了……”我能清楚看到她眼角的皱纹,听到她咳嗽时的轻喘,仿佛就坐在她身边。有次她举着手机在院子里转,让我看墙角新开的腊梅,花瓣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见。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那沓书信。父亲的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母亲在信尾补的几句叮嘱,还有我小时候画在信纸角落的小人儿,忽然让我鼻子发酸。那些需要贴邮票、跑邮局、等上十天半月的牵挂,那些BP机“滴滴”声里的焦急,那些翻盖手机短信里的笨拙关怀,和现在随时能接通的视频、秒回的消息,其实藏着一样的温度。

暮色渐浓,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发来的视频请求。他刚从田里回来,裤脚沾着泥,手里举着个刚摘的南瓜,笑着说:“你妈要做南瓜饼,让你看看咱自家种的,甜着呢。”镜头晃了晃,能看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油烟机的嗡嗡声混着他们的笑声传过来。

纸墨淡去,电波流转。快与慢的切换里,变的是传递的速度,不变的是字里行间、电波两端,那份沉甸甸的牵挂。就像村门市部里那部退役的黑色座机,虽然不再响起,却永远在记忆里,守着一个时代最温暖的回响。

尾标logo.png

编辑:杨东霖

声明:凡注明来源七一客户端、七一网的作品,均系当代党员杂志社原创出品,欢迎转载并请注明来源七一客户端;转载作品如涉及版权等问题,请及时联系我们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