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丨冬日暖暖

冬日，不止有冷，还有暖。

冬日的太阳暖。一进冬，农人们有了难得的赋闲一刻，乡亲们吃过饭，不约而同端着马扎或小板凳，出来晒太阳。立冬后的太阳，温柔得很，要到上午十点多，才慢悠悠地爬上墙头，递出明晃晃、毛茸茸的光。一缕缕暖劲儿，一片片撒下，整个乡间像铺了层软乎乎的鹅绒。

日头渐渐升高，老老少少的家常聊得越发热乎，阳光落在他们的头发上，镀上一层金边，连被秋日吹晒出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暖意。“这样的太阳，晒一天，骨头缝里都舒坦！”于是，齐齐笑着说，声音都软乎乎的，像晒软的棉花。不远处，几只麻雀啄食着散落的谷粒，阳光把它们的羽毛染成了浅棕色，一路蹦蹦跳跳。初寒天，绵绵密密的冬阳盖在万物身上，柔柔的，闪闪的，暖到了骨子里。

冬日暖阳——现在每每忆起，脑海里总会闪现这一词。尽管猫冬，人们定要循着太阳，天天晒暖。一村的男女老幼，裹紧衣领，双手悠悠插进袖筒，吸溜吸溜鼻子，东拉西扯地唠闲话。冬愈寒，与太阳靠得愈近，心里反倒愈暖。

冬日的炉子暖。乡下的一间间平房里，都蹲守着一座座铸铁炉子，黑乎乎的，看着不起眼，烧起来却满是滚烫的热乎气。大清早，父亲便起来生炉子，先把碎煤敲得大小均匀，放进炉膛，再架上几根干柴，划一根火柴，“嗤啦”一声，火苗就舔着柴禾烧起来，橘红色的火焰在炉膛里蹦跳。此时，躺在炕头上赖着不起床的我，一条细腿从被子里踢出来，炉子的暖蔓延成屋子的暖，也蔓延成全身的暖，实在忍不住要踢开被子。坐在炉上的水壶像是在看热闹，“嘘嘘”吹起欢快的口哨，白蒙蒙的蒸汽便顺着壶嘴跑出来，在屋里氤氲开来，好不热闹。

寒夜，一家人不约而同地凑到炉边，围坐在一起。炉口周边，围摆着一圈儿冬日的小确幸——花生、瓜子，还有那甜香的土豆和红薯，伴着炉火“嗞嗞”的低吟，将一阵阵的香味儿，递到人鼻前。深深吸一口，原本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父亲母亲，特别是写作业的我，简直被这迷人的香气勾了魂。我停下手中“沙沙”作响的笔，母亲也停下手中“哧哧”穿梭的针线，哈哈一笑，先捡了镶金边的土豆片，塞进我的手里。忙不迭丢进嘴，真香，即便几十年后想起，香如故。

冬日的饭菜暖。屋外，北风呼啸，屋内，饭菜飘香。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小桌边，桌上摆着袅袅热气的饭菜：一锅熬玉米糊糊，一碗白菜豆腐汤，一盘拌萝卜丝，还有暄软的蒸馒头，搭配大葱，再蘸着大酱，越吃越香。碗筷碰撞间，母亲唠叨我“多吃点”，父亲则端着酒盅，不时讲几句笑话，整个小屋其乐融融，暖得人心头发胀。

温馨烟火，点点滴滴，记忆忍不住暄暖起来。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一觉醒来，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我疯玩回来，冻得鼻尖通红，两手生疼。奶奶忙不迭把我拉到炉子边，将我的小手塞进她的大手里。一股股淡淡的皂角香，跟着奶奶粗糙的手，一遍遍摩挲着我的手，直到冻僵的手指变得灵活。那些冬日里的暖，连着回忆里的爱，像一颗颗小太阳，焐热了每一个飘雪的日子，一辈子难以忘怀。

沁心的冬声，再次敲响，故乡的村庄迈入又一个冬季。紧接着，小雪大雪、小寒大寒会慢慢走来，冰凉里藏着好多暖：元旦的欢喜、腊八的香甜、过大年的团圆，还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浩茫诗情，更有守着窗户看雪花飞、坐在炉边吃涮羊肉的惬意。遥遥寒夜，一家人，守着炉火，喝着热茶，看看书、聊聊天，多么美！

冬日里的这些暖，一层层裹着岁月，每次忆起，情切切，让人心头发烫。

编辑：熊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