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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世泽专栏|潼南这座城⑩​一江水

作者:黎世泽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12-17 17:20:14

迤逦蜿蜒一千多里山山水水,一个大大的转弯,在一座叫狮子山下,平平稳稳,开开阔阔,盈盈满满。

好漂亮的一江水。

初遇一江水,我十三岁。十三岁那年的夏天,随姑姑去一江水之畔的她家。那天,在晨光熹微里,穿过苍翠的稻田,爬过长长的山坡,去二十里外的镇上登上汽车。汽车颠簸,长奔路途,到达江边,驶下陡坡,开上驳船,船拨江水,移至彼岸,进到水之南的城。

在那短暂的过渡里,站在晃悠的船舷,近观,远眺,凝视,极目,环顾,回眸……在很久很长的时间里,甚至直到今天,初遇的一江水,仍在心中活活地游荡。那一浪一浪的波涛,那借着水势的江风,那哗哗颤动的水声,那微含腥气的水味,那水里漂游的鱼虾,那水面荡漾的雾烟,还有人声嘈杂的喧嚣,以及明晃晃刺辣辣的阳光……仿佛在江水之上,永远流淌,淌流不尽。

在那一刻里,我深深地意识到,与一江水已然结下不解之缘。

二十七岁那年的秋天,我去县报工作。县报就在一江水之南的街。每天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就在一江水之畔。徜徉在一江水,阅读着水,感受着水,追寻着水,思索着水。

我渐渐知道了,一江水人稠物丰,早在旧石器时期,祖先们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我渐渐知道了,一江水景观众多,诞生世界最美天然公园黄龙寺自然保护区,还有报恩寺、广德寺、钓鱼城……我渐渐知道了,一江水文化深厚,陈子昂、王勃、李白、杜甫、李商隐、欧阳修……或在这里出生、成长,或在这里为官、寄寓,文星璀璨,文脉朗朗……

渐渐地,我也知道了,一江水贯通畅达,黄金航道,河流要冲,置舟设渡,桨橹相依,樯桅如林,或私人的一叶扁舟,或船帮的一排木筏,或官府的一队帆船……迤逦绵延,往来穿梭。水运繁荣,码头密集,食店酒馆、茶社客栈、商铺门店,林林总总;船工纤夫、搬工脚夫、商贾捐客,来来往往;水上江岸、船上船下、街头街尾,湿湿漉漉,熙熙攘攘,真可谓极盛繁华……

我为一江水深深地震颤了。

20世纪90年代末,县城突围,跨越一江水,向北扩建。众多单位和无数人,顺应时代,加入城市扩张的行列,涌荡滚滚洪流,向北绵绵而行,落脚广阔的对岸。

在许多年里,我和许多人一样,家住一江水之南,上班一江水之北,于是,像候鸟一样,北往南归。浩浩荡荡的人群,来来往往,往往来来,跨越江水,相伴江水……

我南来北往,多为步行。那时节,我初遇一江水时过渡的渡口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横跨两岸的大桥。那桥,便成为当时城市向北而去的唯一媒介,也是我南北往来的主要依托。在高高的桥上,放眼眺望,江水自西而来,浩浩汤汤,奔奔涌涌,穿桥而过,滚滚不息,那是一种壮阔的美。

我往来南北,还喜欢过往浮桥。枯水季节,在江水之南的大码头与江水之北的洗布塘,架设驳船,首尾串接,连成浮桥。踩上浮桥,船身轻荡,身体微晃,感觉别样。

在浮桥上,我观视。过往的人们,或老者,或幼小;或男的,或女的;或行色匆匆,或步履漫漫;或肩挑担子,或背负竹篓;或满担粮食,或盛装菜蔬;或欢笑,或肃然,各色的表情,各式的容妆……

在浮桥上,我凝眸。那浪涌的波涛,那顺水的江风,那哗然的水声,那微腥的水味,那漫游的鱼虾,那飘荡的雾烟,还有那晃动的阳光、沉沉的暮霭……仿佛在江水之上,永远流淌。那些流淌不尽的,分明看见,是永恒的时间,是厚重的历史,是沉淀的文化,是各样的人生,是百味的生活……

一江水,我深深地眷恋了。

那“桨橹”呢?有啊,那些木舟。在朦胧的清晨里,划破水面的宁静,摆荡激流的滩头,泼洒硕大的渔网,出入上游下游。在苍茫的暮色里,悠悠归来,选择一隅,缓缓停靠,相序排列。木仓里,鲢鱼、岩鲤、翘壳、黄辣丁……那些江水里的珍贵,一定又值好价钱。水上人家,炊烟缕缕、袅袅绕绕,锅边敲响、声声传荡,鸬鹚引颈、嘎嘎唤叫……

那“樯桅”呢?有啊,那些驳船。向上游,到桂林坝、青石坝……向下游,到上和场、别口沱……向上游去,从上游来。向下游去,从下游来。渡水,渡人,渡一道道水面,渡一次次人们。泊水,泊人,泊一个个渡口,泊一处处码头。渡泊水的,不丢下一道水。渡泊人的,不落下一个人……

不过,一江水,还是令人深深地叹息了。

“桨橹”哪是“相依”?“樯桅”哪是“如林”?还有“扁舟”“木筏”“帆船”们,哪是“迤逦绵延”“往来穿梭”?分明只是木舟稀稀疏疏,分明只有驳船零零星星。最后,稀疏的木舟、零星的驳船也都统统消隐了,上到岸头,横陈风雨,展卧日月,像风干的咸鱼,苍白无颜,默默无语。那突突的机声,那哗哗的桨声,那嘎嘎的鸬鹚,那些仅有的稀疏的吵嚷,也随江流而去。

一江水落寞了。枯水时节,水落石出,滩涂嶙峋,江水瘦小,涓涓细流。采砂挖石,噪声震荡,沙尘漫扬,千疮百孔。

多年来跨越一江水,多年来北扩铺展的城,热火朝天,方兴未艾,恰如雨后春笋,楼宇鳞次栉比,街市阡陌纵横,好一座拔地而起的新城。

城,在水之南北的城。水,穿城而过的一江水。

但,好瘦好小的一江水,恰是城的泪痕。大疮巨孔的一江水,真如城的疤痕。

满满一江的“水殇”,仿佛传荡陈子昂的感伤,好像飘落李商隐的嗟叹……

专注一江水,行吟一江水,修复一江水。

坝,枢纽大坝。一年,五年,十年……一座,两座,三座。三座枢纽大坝,横贯江水,高高耸立。水,自西而来,在这里留恋着缠绵着沉吟着。浩浩碧水,粼粼清波,澹澹平湖,风光无限……好个穿城而过的一江水。

园,湿地公园。一百亩,五百亩,一千亩……汩汩欢唱的河水,绿树成荫的步道,繁花似锦的坛园,配套完善的设施,多姿多彩,美轮美奂。络绎不绝的人们,散步,骑行,嬉戏……好个一江水之畔的园。

一江水,在永恒的时间里,在厚重的历史里,在沉淀的文化里,又流淌一种新生——那就是大写的生态。

那是新时代“李白”写的诗,那是新时代“王勃”作的文。

人们还在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就是因为三座坝,不,是在一千多里一江水上,已建的正建的二十一座坝,可让千吨船舶畅行上上下下一千多里的一江水。黄金航道,“桨橹相依”“樯桅如林”,何时呈现昔日盛景?必定就在不久的将来!泱泱大道,行驶通泰,至达广阔,何时开启崭新篇章?必然就在不久的明天!

在春夏,在秋冬,在清晨,在暮晚,我常常漫步于一江水,流连于一江水之畔的园,阅读水,感受水,追寻水,思索水,望那浪涌的波涛,吹那顺水的江风,听那哗然的水声,嗅那微腥的水味……感那永恒的时间,悟那厚重的历史,熏那沉淀的文化,品那各样的人生……

水,依偎在城的中间。城,躺仰在水的南北。

好美丽的一座城。好漂亮的一江水。

城市之美,水是其中的魂。

我深深地意识到,我已融入其中的魂,那是早已结下的不解之缘。

编辑:罗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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