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专栏｜城开大道（外一首）

城开大道

题记：2025年12月25日，13.6公里长的大巴山特长隧道正式通车，重庆开州至城口至陕西岚皋全线通车，标志全长2281公里的G69银百高速全线贯通。从此，渝陕新增省际大通道，秦巴山区融入全国高速路网。

山山山山山山山山

雪宝山，金字山，三排山，八台山，九重山……

山跟着山，山衔着山，山叠着山  

千峰耸峙，万岭叠嶂

这是众鸟难以逾越的大巴山

曾经，翻过成为一种执念

而穿越，则是祖祖辈辈的枕头

从来都不敢生长的梦

盐茶古道，是祖先遗落的鞋带

还在嶙峋的断崖间无声诉说

城口，这个被秦巴风烟磨亮的锁孔

曾锁住多少背伕的叩问和辛酸

无数个世纪的足音， 仍在山坳里回响

一条扁担，一双鞋

从开州到城口，七个昼夜也走不完

大巴山，你这繁体竖排的县志

书写的是两头黑的月色

记载的是七十二道脚不干的河

字里行间，除了陡峭，就是崎岖

就是海拔很高的夕阳

硌痛的肩膀，以及随时可能打翻的背篓

一声号子，一声苍凉

线索是山，情节是山，主题还是山

一部巴山史，就是一部交通史

只有血，只有泪，只有坚定的心，才配讲述远方

直到测绘仪画出山川肌理

直到盾构机惊醒岩层

直到塔吊把惊诧的目光送入高高的云端

我们用钢筋混凝土的语法

遣词造句，重写河山

十九道隧洞， 六十三座桥梁

凿穿亿万年的沉默

把天堑，折成一张薄薄的车票——

从此，开州的香肠认得城口的洋芋

岚皋的魔芋学会用重庆口音，唤来春天

秦岭借巴山的肩膀，眺望

来自长江三峡的快递单

秦地渝风，并肩跑过时光的隘口：

我们的一生，删去所有翻山越岭的顿号

只余一道破折号，指向远方的诗行

隧洞，还沁着岩脉的清凉

灯光串成地上的星河

那些被省下的时光

正闪烁异样的光芒——

西安早市，肉夹馍和油泼辣子香

重庆火锅和小面，烟火滚烫

城口老腊肉，一条条，一枋枋

即使远隔千里，一朝一夕

我就能折返，大巴山深处的故乡

一条高速公路，解开群山

千万年紧系的盘扣

晨曦多么迷人，晚霞多么绚烂

城开大道，向光而行

风驰电掣，节奏铿锵，车流浩荡

让每一次奔赴

都如同置身画廊：山山山山山山山山

邮戳里的松柏村

籍贯如同一枚胎记，无法撤换

曾经，我家户口簿扉页上

有这么一行字：

四川省开县临江区长岭公社柏林大队一队

后来，我的故乡

被墨水涂改了，被橡皮擦去

变成了：长青乡松柏村一组

再后来，户口本里

旧名与新称，相互撕扯，又彼此迁就

我便成了：重庆市开州区

临江镇青竹村的村民

我把故乡弄丢了

就像弄丢了胎记，只剩无地自容

今冬，一场大雪，以慢镜头的姿态

把我，带进城口县

北屏乡

地冻天寒，我问山。推开一扇门：松柏村傅小厨

天哪，这村名如燃烧的炭

将我灼醒，也将我灼伤

原来，我从不是弄丢了家乡

它一直在这里，等我，等了很多很多年

编辑：王余婷